从古代200例针灸医案中学到事半功倍的临床应用
医案是医者辨证、立法、处方的记录,相当于现代的病例。学者章太炎对医案评价极高,言:“中医之成绩,医案最著。欲求前人之经验心得,医案最有线索可寻。循此专研,事半功倍”。清代周学海亦言:“宋以后医书,惟医案最好看,不似注释古书之多穿凿也。每部医案中必有一生最得力处,潜心研究最能汲取众家所长”。研究医案是总结前人经验,认识诊疗规律,提高临床疗效,推动整体发展的捷径[1]。
01
溯源古籍
本文共查阅两晋至清代的21本古籍的医案,包括《备急千金要方》《续名医类案》《卫生宝鉴》《名医类案》《扁鹊心书》《针灸资生经》《名医类案》《一得集》《针灸大成》《明史·凌云传》《古今医案按》《景岳全书》《肘后备急方》《外台秘药》《医学纲目》《三国志·华佗传》《伤寒九十论》《幼科发挥》《幼科铁镜》《明史》《薛氏医案选》。由于医案数量巨大且此乃先辈们竭智尽力之成果,笔者才疏,无法以一己之力融会贯通。故节选其中的200例,以图一叶知秋、可见一斑,挖掘其中价值为现代医者所用。其中包括内科医案139例,外科医案38例,妇科医案7例,儿科医案16例。共涉及44种内科疾病、5种妇科疾病、19种外科疾病和8种儿科疾病。
02
医案简析
2.1追溯经典甚重《黄帝内经》
《黄帝内经》是中医理论的开山之作,其重要性不言而喻。古医家也将其视若珍宝,在古代医案中也有体现。
罗天益《卫生宝鉴》载:“有曹通甫外郎妻⋯⋯忽患风疾⋯⋯予刺十二经井穴⋯⋯灸肩井、曲池⋯⋯予曰:不须服药,病将自愈⋯⋯《黄帝内经》曰:用药无据,反为气贼,圣人戒之”。
此医案即医者根据《黄帝内经》理论使用针灸治法而非药治,最后达到病愈之效。
《卫生宝鉴》亦载:“安抚初病时,右肩臂膊痛无主持,不能举动⋯⋯经曰:汗出偏沮,使人偏枯⋯⋯内经云:虚与实邻,决而通之。又云:留瘦不移,节而刺之,使经络通和,血气乃复⋯⋯先刺十二井穴⋯⋯先针后灸二七壮⋯⋯至五月初八日,再灸肩井,次于尺泽穴各灸二十八壮⋯⋯”。
医者据《黄帝内经》中通虚实、刺留瘦的原理,先刺、再灸、再灸从而达到气血恢复、正气相接的治疗效果。
清代著名医学家尤怡在治疗眩晕的医案中:患者常患头风日夜无度,左面颊上额头至巅经络抽掣,额旁及耳前后两颊青络多。
据《黄帝内经》有诸络现者,尽泻之言。医者刺两颊及眉心出血复针颊车、地仓等穴,针后筋不抽掣。此载于《一得集》,亦为医者溯源《黄帝内经》的案例。《续名医类案·卷七》中:“会陈下有病疟二年不愈者⋯⋯《内经·刺疟论》详之曰:诸疟不已,刺十指出血⋯⋯血止而寒热立止”。
《黄帝内经》对于针灸相关之理、穴、脉、形、器、法等内容均有深入论述,深掘相关的针灸部分,在现代针灸临床对古法的传承与运用意义重大[2],故现代针灸医师亦要重视《黄帝内经》。
2.2 针灸药摩明察秋毫
在收集的200个医案中,针药结合13例,灸药结合68例,单纯灸54例,单纯针刺31例,针加灸11例,刺血加汤药加膏摩1例,刺血9例,针灸药结合4例,肚脐贴3例,灸合按摩1例,刺血加汤药1例,针灸加贴敷1例,艾熨2例,砭针1例。
由此可见古代医者治疗疾病时很多时候不单纯地使用针或灸,而是通过辨证论治,采用多种治疗之法。
孙思邈在《备急千金要方》中指出:“若针而不灸,灸而不针,皆非良医也;针灸而药,药不针灸,亦非良医也⋯⋯所以学人深须解用针,燔针,白针皆须妙解,知针、知药固是良医”。
但医者在选择治疗方法时,也不能一概而论。《卫生宝鉴.卷十六》的医案中载:“⋯⋯此阴阳皆不足⋯⋯《针经》云:阴阳皆虚,针所不为,灸之所宜⋯⋯”。王执中在针治咳嗽的医案中指出:“若爆嗽,则不必灸也”。剧烈咳嗽多因气机所逆,艾灸会加重其症状。王执中在治疗便血医案中载:“便血于脊骨上灸七壮,即止。然亦须按其骨突处,酸疼方灸之”。
另外药不可下的情况用艾灸能够达到事半功倍之效,如薛己在《薛氏医案选》中载了一个脾虚加阳气脱陷的案例:
脾虚呕吐绝食之人,误服寒凉药后,病剧,神脱脉绝濒死也,然药不能下,盐艾附子炒热熨脐腹,附子饼贴脐间⋯⋯后神气少苏,胃气少复,再以温补药,五十剂而愈。综上,医者在选择治疗方法时要辨证施治,因人制宜,因病制宜。
2.3 取穴少精 掇菁撷华
整理所收集的200个医案,发现其中171个医案中都有取穴治疗,其余取阿是穴、病变部位等。取穴的数量整理如下:
取穴数小于等于5个的医案有152例,频率为88.88%,其中单穴数量为104个,是其中占比最高的部分;
取穴数大于5小于等于10的医案有11个,频率为6.43%;取穴大于10的医案有8个,频率为4.67%。
需要注意的是取穴数量大于10的医案中包含鬼门十三穴,十二井穴,十宣,十三燋神火穴等这些数量本就多的特殊穴位。见图1
故不难发现,取穴少精是古代医者临床取穴的一个特点。针灸取穴,贵在精当,对症下针,则奏奇效。
据统计,《黄帝内经》全书载针灸处方241个,单穴成方占到72%,可见早期的针灸处方以单穴为主[3]。《针灸大成》全书中采用单穴的处方占全书针灸处方的28.8%,是所占比例最高的取穴数目[4]。
据有关文献记载,只要选穴正确,施治得法,一穴即足以治病,并不主张多取穴[5]。单穴治病具有“效专力宏”的特点,能较快缓解当前症状[6]。相较动辄针灸十几甚至几十个穴位,患者主观更易于接受穴位少,医者操作简便,并能体现中医疗法的辨证思维,绝非“多多益善”与“眉毛胡子一把抓”的碰巧心理。
2.4 特定穴位 秉要执本
在收集的200个医案中共取331个穴位,其中251个穴位属于特定穴,其中五输穴为67个,俞募穴为33个,八脉交会穴4个,原络穴13个、八会穴25个,下合穴23个,交会穴86个,特定穴数量占到取穴总数的75.83%。见表1。
特定穴可分为10类:五输穴、背俞穴、募穴、原穴、络穴、八脉交会穴、八会穴、下合穴、交会穴、郄穴。其应用范围极其广泛,是针灸临床的首选之穴[7]。
■ 背俞穴与脏腑之气联系密切,常用于治疗脏腑疾病;
■ 原穴是脏腑原气经过与留止的部位,能够反映脏腑原气盛衰与变动,五脏有疾,当取十二原;
■ 络穴是络脉由经脉分出的腧穴,可治疗络脉疾病;
■ 八脉交会穴最能体现十二正经穴位与奇经八脉之间的联系;
■ 五输穴反映的是经气的离入出合,《灵枢·九针十二原》曰:“所出为井,所溜为荥,所注为输,所行为经,所入为合”;
■ 八会穴是脏腑精气血筋骨髓此八种精气汇聚的腧穴;
■ 交会穴能治疗交会经脉疾病;
■ 郄穴是经脉气血深聚的部位;
下合穴可治疗六腑相关的疾病,合治内腑就很好概括了其治病特点。
据统计显示《针灸甲乙经》中111个使用频率较高的主要穴位中特定穴93个,占总数的83.8%[8]。综合分析表明,特定穴的平均使用频次是全部经穴平均水平的1.37倍[9]。特定穴在针灸处方中的作用是值得肯定的,现代针灸学家邱茂良教授在《针灸纂要》一书中,指出特定穴是“临床上广泛应用,疗效显著,在治疗时能起到主治作用,为古今医家所重视的一些经穴”。《针灸大成》云:“执简可以御繁,观会可以得要”,治病选穴时应重视五输穴和交会穴等关键穴,抓住枢要,选用最少的腧穴达到治疗效果最优化[4]。
03
医案赏析
每每对医案咀嚼英华,都能感受到针灸的神奇之处,都能感受到前辈们的别具匠心,每每阅读便觉妙不可言。以下是笔者自节选的几则精彩医案。
《明史·卷二百九十九》载:“金华富家妇,少寡,得狂疾,裸形野立⋯⋯是谓丧心⋯⋯针其心⋯⋯慰以好言,可不发⋯⋯用凉水喷面,针之果愈”。
此医案中,医者在针刺治病的同时利用“言语之药”宽慰,达到治其心的效果。用凉水喷面,血管收缩,心脏供血量下降,心脏收缩,再针刺心脏附近穴位时,其危险性也大大下降。这些非常规的治疗手段极其精妙,也是现代医者时常考虑不到的。
《针灸大成·卷九》载杨继洲治疗膈气医案:“⋯⋯患膈气,形体羸瘦,药饵难愈⋯⋯须取膻中以调和其膈,再取气海,以保养其源⋯⋯后择时针上穴,行六阴之数,下穴行九阳之数,各灸七壮,遂全愈”。
膻中为八会穴,气会膻中也,其能够调理胸膈气机,使得胃气下降,膈气即止。取气海保养其源,主要因患者羸瘦,气海为元气之海,能够调补元气。患者羸瘦,亦有膈气阻滞之实,属于虚实夹杂。
故膻中行六阴之数针法泻其实,气海行九阳之数针法补其虚。能够相辅相成,补泻适宜,从而达到疾病治愈的效果。“⋯⋯偶因饭后胁肋大痛⋯⋯胀痛更甚,且加呕吐。余用行滞破气等药,呕吐渐止,而左乳胸胁下结聚一块,胀实拒按⋯⋯凡大黄、芒硝等药等法无所不尽、毫不能效⋯⋯疑因脾气受伤,用补尤觉不便⋯⋯无计可施⋯⋯只得用手揉按该处,彼云肋下一点,按着则痛连胸腹,正在章门穴上⋯⋯气实通于章门⋯⋯病在气分⋯⋯艾火灸章门十四壮⋯⋯使得保全”。
此医案选自张介宾的《景岳全书》,从中切实体会到了他作为一个医者的细心、耐心、留心、匠心。在无所不尽,无计可施之后,还是在全力寻求解决办法,为患者解除病痛。名医之所以能成为名医,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。这种精神值得每个医者学习。
04
结语
本文通过针灸医案资料的收集分析,发现古代医者针灸治病时有一定规律可循,其取穴遵循宁缺毋滥,往往能达到四两拨千斤之效,亦擅长引经据典,能运用《黄帝内经》的理论认识与诊疗疾病,取特定穴较多,治疗的方法不胜枚举,不局限于针或灸。
学习古代针灸医案,对当代广大针灸工作者是重中之重。学习古代医案能使理论与实际更好结合,使医者更好总结古代名医治病诊病的经验,从而能达到极佳的临床疗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