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医必学的《伤寒论》该怎么读?


读书当然要从有字处着眼,也有人说,读《伤寒论》要从无字处着眼。我曾表赞同,现在以为有片面性。读《伤寒论》(也包括其他医书),应当将两者结合起来,但是先要从有字处着眼。

所谓从有字处着眼,是说读《伤寒论》要读得精,读得细,一句、一字不得放过,要研究其一个所以然。举两个例说明:

如177条:“伤寒脉结代,心动悸,炙甘草汤主之。”

炙甘草汤多用于杂病,为什么《伤寒论》出此证此方,且明确冠以“伤寒”两字?过去我只好用伤寒兼症来解释。

近年看到一些心肌炎病人,初起出现太阳病一般症状,如头痛、发热、恶寒等等,其后就见脉结代、心动悸,对这一条条文才有进一步的领会。

《伤寒论》中的炙甘草汤证,其病原属伤寒(外感病),故于条文之首冠以伤寒两字。“脉结代、心动悸”是其主症而不是兼症。其证可能属表里兼见,但里证急者,先当救里(《伤寒论》有这个规律),故用炙甘草汤。

我这样说,并不是把炙甘草汤证与心肌炎来一个对号入座,心肌炎并不都可用炙甘草汤。

如《临证指南》温热门有陈妪初诊医案:“热入膻中,夜烦无寐,心悸怔,舌绛而干,不嗜汤饮,乃营中之热,治在手经”,可能也是心肌炎,而用犀角、鲜生地、玄参、连翘、石菖蒲、远志。

案中“心悸怔”是一个主症,叶天士却把它看作属于温热一类的病。温热门中还有张案:“营络热,心震动”,用复脉汤去姜、桂、参加白芍。

张仲景或叶天士已从辨证中认识到心肌炎的实质,而且都认识到属于伤寒或温病(外感病)范围,这是难能可贵的。

《伤寒论》小青龙汤方后有一段加减法:

“若渴,去半夏,加栝楼根三两;

若微利,去麻黄,加荛花,如一鸡子,熬令赤色;

若噎者,去麻黄,加附子一枚,炮;

若小便不利,少腹满者,去麻黄,加茯苓四两;

若喘,去麻黄加杏仁半升,去皮尖。

且荛花不治利,麻黄主喘,今此语反之,疑非仲景意。”

有谓此加减法是后人所加,是否如此,有待考证。

但这一段加减法,却值得着眼。后面四句显系后人所加,前面一段加减法,乍一看很怪,细言之却有至理。

可怪之一,是小青龙汤中的麻黄,一般都认为是主药,而方后加减法中,却动辄去之;

可怪之二,荛花是一味峻泻药,症见微利,反用荛花,真令人大惑不解,所以后人疑非仲景意。

林亿毕竟高明,在校正文中说:“小青龙汤大要治水。又按《本草》,荛花下十二水,若水去,利则止也。又按《千金》,形肿者,应内麻黄,乃内杏仁者,以麻黄发其阳故也。以此证之,岂非仲景意也。”

高明在什么地方?试加以分析:

先讲为什么动辄去麻黄?麻黄之为用:一为发汗,二为定喘,三为利水。

但反过来说,发汗、定喘、利水,并非只有麻黄可用。而麻黄之弊,则在发越阳气。临床应用麻黄应当权衡其利弊,决定其取舍。

小青龙汤证明确指出“心下有水气”,故是治水之方,方中细辛、干姜、五味子、半夏四药是核心。小青龙汤一方是复方性质,八味药是一群,共起协同和制约作用,麻黄一药在方中并不占绝对主导地位,与麻黄汤组成的意义有所不同。

大便下利,小便不利,水在下也,“其在下者引而竭之”,故去麻黄或加荛花,或加茯苓;

噎者,阳虚也,故去麻黄加附子;

喘者,当然首先考虑要用麻黄,今不用麻黄而用杏仁,其理已见林亿所说,其证必另有阳气上越之兆可见,这就要从无字处着眼了。

若以为表不解,则桂枝、芍药足胜解表之任,也不一定用麻黄。叶天士用小青龙汤,故去麻黄,浅看之,似背仲景之意;细审之,却深得仲景之意。

再讲讲微利用荛花之理,水气内积之下利必不快畅,十枣汤证、甘遂半夏汤证都是这样。证见微利要注意一个“微”字,微利者,利不畅也。

校正文中单用一个“利”字,更见细致。林亿所说:“小青龙汤大要治水”一语,是小青龙汤的确释,胜似后来注家千言万语,其高明之处就是“从有字处着眼”得来。

从无字处着眼,说明读书要善于举一反三,原属无可厚非,但把它无限扩大,随心所欲来作解释,这就近于谬误。历来注释《伤寒论》者即有这种情况,不能说它完全没有价值,但这已不是张仲景的《伤寒论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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