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误治中挽回危症的经验

中医治病之成败,溯其原因固然很多,如疾病之轻重,患者之信仰,医生之明察和药物之真伪等等。但从医生主观方面,成功与失败,主要在能否准确辨证。能辨证准确,多获成功;反之即遭失败。

况且疾病之寒热真伪,虚实交织,错综复杂,千变万化,故辨证准确绝非轻而易举之事,非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临证经验,才能遇事不惑,临危不惧,去伪存真,由表及里的认清疾病本质。本人将在误治中挽回危症的一些星点体会,列举一二,聊供研讨。

一、喘当辨虚实

喘证关系生命之根本,故历来谓“危恶之候”。喘证的临床表现复杂:有的病喘数十年,数经危笃而复愈;有的则突然发作而致不救;有的用补而奏效者,也有因补而致毙者。自古及今,诸家说法不同,令人莫衷一是。故中医界有“内不治喘”之说,颇有一定道理。喘有寒、热之差,肺、肾之别,痰、水之殊和虚、实之异,均当细辨。最关重要者虚、实也。

张景岳曾有明训:“气喘之病,最为危候,治失其要,鲜不误人,欲辨之者,亦为二证而已。所谓二证者,一曰实喘,一曰虚喘也。”此乃经验之谈。

  • 病案:

敞人曾治五台县大建安村徐妻阎氏一案,颇有曲折。出诊刚到村,便有人说:阎氏昨晚几乎断命,并告诫慎重开方。见病人时,呼吸困难,喘息不得平卧,痰稀量多,心慌,四肢厥冷,饮食不进,大便稀溏,左脉数而似有似无,右脉伏而不见,苔白滑,一派虚寒之象。询及既往,前医屡用豁痰理气之剂不效,后约因体温偏高,脉数而误用仙方活命饮,致病情更重,几乎丧命。合参上述脉证,证属气虚阳衰,急当回阳敛气,始有一线希望。方用真武汤加人参、细辛、五味子,一剂后喘证缓解,三剂则转危为安。

但是如何辨虚实呢?古人谓:在肺为实,在肾为虚;外感为实,内伤为虚;新病为实,久病为虚之别。有以证分,有以脉辨,都有一定道理。但临床上尤有虚而似实,或实而似虚之病,颇为棘手,临证时尚当综合分析,脉证合参,去伪存真,仔细辨别。大抵实喘胸满息粗,声高气涌,以呼出为快,多新病,多外感;虚喘声低息短,慌张气怯,吸气尤难,多久病多内伤。尤须注意者,喘证多伴心慌,脉多数,或虚或实,更当细辨。

张景岳有言:“凡病喘促,但察其脉息微弱细涩者,必阴中之阳虚也;或浮大弦芤按之空虚者,必阳中之阴虚也。大凡喘急不得卧,而脉见如此者,皆元气大虚,去死不远之候。若妄加消伐,必增剧而危。”结合本例病人的证治,更知景岳言之可信。

二、治淋须分补泻

自古淋证有五:或曰冷、曰热、曰膏、曰血、曰石;或为劳、为气、为血、为膏、为石。治皆有别,其病机不外虚实二端。

《诸病源候论》说:“诸淋者,由肾虚而膀胱热故也。……肾虚则小便数,膀胱热则水下涩,数而且涩,则淋沥不宣,故称之为淋。”

所以治疗大纲当分补泻,始能不贻误病人。

  • 兹举两例为证:

敝人曾治80老人,素体尚壮,偶感风寒,咳嗽带血,大便不畅,小便癃闭。前医认为年老肾虚,故以固元为主,施以补药,不但不效,反而病情加重。小腹满急,不堪其苦。脉数,苔黄腻,诊为膀胱积热,治以清热利湿,五淋散合八正散加减,二剂而愈。

又曾治一男性,40余岁,小便不利而痛,前医泥于痛无补法,用清热利尿法八正散之类,服后病情加重,点滴不出。诊其脉象细弱,苔薄白,并有腰困体衰。参合脉证,诊为肾气亏虚,气化不行。非用补肾药物不能收效。方用济生肾气汤加肉桂而愈。

以上二例,一虚一实,辨证清晰,即能成功,若辨证不准则治疗失败。然而此证辨虚实的要领何在呢?一是脉证合参。上述二例,前医皆忽略了脉象的重要性而误治。

例一,人虽老而脉象数,愈补则愈滞,故病至小便癃闭,小腹满急,不堪其苦;例二,虽然淋沥尿痛,但脉虚,腰困,泥于痛无补法而愈疏通则愈虚,愈虚则火愈旺。故用济生肾气汤而病去。

三、治急证、危证不可犹豫手软

中医对危急重证有一系列宝贵的治疗方法,如急救之方药,退热之刺血疗法,解痉之针法,回阳固脱之灸法等,可惜愈来愈少有人用,反说“中医不能治急证”,实在令人痛惜。治疗急证,担一定风险,因证情危急,需当机立断,错过时机,即生死于反掌之问,任何犹豫、手软都将贻误病机。此时医生的责任应是在辨清病证的基础上,逆转病机,使急病转危为安。

  • 病案:

余曾治本族姊重症一例,心慌,气喘急,四肢厥逆,出冷汗。上午请本村一位老先生诊治,用真武汤,方证尚洽,但未见效。下午病更重。余诊时,脉极沉迟,苔白滑。此乃阴虚阳衰,已至虚脱危急之际。服汤药恐时不侍人,急服龟龄集三分之二瓶。喘息稍缓,速煎附子30克,干姜30克,人参9克,炙草6克,煎当即服。一剂后便转危为安。此例用真武汤尚非不确,主要误在病重药轻,不足以控制病情发展。犹如杯水车薪,无济于事。

四、用药宜精细

药乃医生之兵器,用之得当治病救人,用之不当伤生害命。中药繁杂,药性各别,有毒性甚剧者,亦有一药具相反二功用者,更有十八反、十九畏等配伍禁忌。如对药物之性味、归经、功用、药量没有精深的了解,往往误病、误人。故医生不仅善于辨证,尚须精细对证,谨慎用药。附子为热药之君,回阳救急有起死回生之效,但用之不当,轻病转重,重病送命。余年轻时随父习医于大同,因素体阳虚畏寒,一日晨起,空心煎服附子剂,随即进热粥一碗,饭后口舌麻木,接着全身麻痹难忍,慌然无措,问于家父。父曰:此服热药复加热粥之故,过午当愈。待过午后,果然好转。附子、大辛大热大毒,纯阳燥烈之品,煎剂宜凉饮,不宜热饮。治下焦病,用量宜大,不宜太轻。量小则往往刚燥之性发挥于上焦;量大力沉,则药达下焦,发挥治疗作用。

《神农本草经疏》列七十余证为不宜使用附子的禁忌证。并戒之曰:“倘误犯之,轻复为重,重者必死,枉害人命……宜谨审之。”

当归,临床常用之药,既能补血,又能活血止痛,血分病用之,总该有益无损吧!事实并非如此,用之不当,亦能为病人造成不堪痛苦。关键在于煎药方法。一般说,用于活血止痛,宜短煎,不可久熬;用于补血、养血、通便,则当久煎。故有用当归剂治疗痛经者,服后反腹痛更甚,则多由煎熬太久之故。

医师,司命者也。学术宜精,经验宜宏富,临证治病当潜心细察,精细辨证,处方用药应精细入微,连煎药方法、用药时间都与治疗息息相关。程普明《医学心悟》开章第一卷即是“医中百误歌”有深意焉。医生应该细细研习,慎重对待。

您可能还喜欢...

发表回复

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。 必填项已用 * 标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