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“脏腑别通”辨治失眠

当今社会,越来越多的人正遭受着失眠的困扰,影响着人们的身心健康。“脏腑别通”理论源于明代李梴《医学入门》,是有别于传统脏腑表里关系的独特脏腑相关理论体系。临床诊疗可从脏腑别通视域下看待失眠的病机与辨治,以进一步完善脏腑相关理论辨治失眠的临证思路。

脏腑别通之内涵

李梴在《医学入门》中提出脏腑别通的观点:“心与胆相通,肝与大肠相通,脾与小肠相通,肺与膀胱相通,肾与三焦相通”,但并未系统阐释该理论。清代唐宗海在《中西汇通医经精义》中对脏腑别通理论进行了阐发,曰:“盖所谓通者,必有相通之道路……人之脏腑,全有连网相联,其连网中全有微丝管行血行气”,认为脏与腑通过“连网中的微丝管”流通气血而加强信息交流。

在当代针灸流派“董氏奇穴”中,脏腑别通理论运用最广且影响颇深。其代表人物杨维杰从开阖枢“气化”功能的同质性角度,认为别通的脏腑在生理、病理上相互影响,脏腑别通具体内涵为:手太阴肺经与足太阳膀胱经相通,足太阴脾经与手太阳小肠经相通,主开;足厥阴肝经与手阳明大肠经相通,手厥阴心包经与足阳明胃经相通,主阖;手少阴心经与足少阳胆经相通,足少阴肾经与手少阳三焦经相通,主枢。

失眠病机与治疗

胆腑痰热胶着,心神不宁

心为君主之官,主神明,人体一切精神、意识、思维活动均由心神统摄,包括主管睡眠。胆为中正之官,主决断,且胆在五脏六腑的独立活动中都会起到辅助决断的作用。心为阳气之宅,胆含少阳之气,别通于心,同气相求,辅佐心神调节寤寐。胆腑决断,功在决定阳气归宅的时间点以促寐,增强心神安定的魄力以安眠。因此,心胆共同主神,在睡眠生理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,其中胆腑决断能力的强弱会影响心神安定的程度,从而影响睡眠。

若平素嗜食肥甘或过量饮酒,胆疏泄不及,胆内精微物质可生湿化痰,郁滞不通则生热化火。痰热胶着于胆腑,其决断能力减弱,不能助心神安定;加之火热炎上,心胆相通,胆腑痰热可直上入心,扰动心神,使神不主寐,发为失眠。

治疗:宜用温胆汤以化痰清热利胆,宁心安神。若火热动血,在温胆汤基础上加牡丹皮、赤芍、生地黄等血分药以清泄火势之急,栀子、钩藤、桑叶针对顽固邪热以清之、降之、散之,多方位导热离心,可达心清神安之目的。若痰热胶着且热势正盛,可加柴胡辛凉透热、黄芩苦寒降热,上通下彻,迅速分离痰热以改善彻夜不寐、心烦急躁等症状。

胃腑血瘀气滞,心包阻塞

陈士铎《外经微言·考订经脉》言:“盖胃……又为心包之用”,提示胃与心包存在直接联系。现代研究者从经络腧穴角度提出胃与心包相通理论。有研究分别针刺受试者胃经(足三里、梁丘、关门、天枢)与心包经(内关、郄门、天泉)腧穴,对比分析两组穴位对胃电节律、胃电波幅和心率的影响,结果显示两组受试者心脏和胃的机能调节效应基本一致,为胃和心包相通提供了佐证。

血瘀是失眠的重要病机之一。若瘀血阻滞心包,脉络不畅,新血难生,不能及时为心神输送营养,则神不守舍,导致不寐。胃腑血瘀是心包瘀阻的病理基础。生理状态下,心包居上焦,其脉内之血畅行下达,则无瘀阻之患;胃居中焦,以通为用,以降为顺,主一身气机之降,血随气行,胃气降则心包血亦降。若瘀血停胃,胃腑气滞,胃气不降,导致心包阻塞,则心包之血不得下行,瘀滞于脉络之中,心神失养而致失眠。

治疗:可用桃核承气汤以化瘀理气降胃,调畅心包。该方属活血祛瘀剂,由调胃承气汤加桃仁、桂枝组成。胃喜润恶燥,桃仁逐瘀而滑利,正适宜胃腑血瘀之症。胃中瘀血得去,胃气复降,上焦心包之血随之下行流动、渐及通畅,则无瘀阻心包之患。大黄性寒下瘀、走而不守,与芒硝共助桃仁将胃中瘀血自下焦排出,亦可清泄久郁血中之热。血得温而行,桂枝性温善走经脉,经脉血畅则胃与心包瘀血随之流通。炙甘草缓诸药峻烈之性,确保瘀血祛而正气不伤,且和中益气,气足则血自行,瘀血不复生。诸药合力,可达胃瘀祛→胃气降→心包气降→心包瘀祛→心神安定之安眠目的。

大肠浊热内阻,肝郁化火

《医学入门》提出“肝病宜疏通大肠”的治则,表明肝与大肠相通,通肠可达疏肝之效。有学者提出“肝寄腑于大肠”学说,认为肝脏一则借用大肠管道,二则依赖大肠传导之功用,促使自身浊气下降外泄,从而保障自身疏泄、升发、藏血等生理功能的正常;反之,若浊气阻塞肠腑,大肠传导失常,则肝失疏泄,肝郁气滞,诸患丛生。亦有研究发现,胚胎期前肠是大肠和肝脏共同起源之处,肠道内相关淋巴细胞来源于肝脏,故在起源上大肠和肝脏具有高度相关性。

大肠功在承载并传化水谷糟粕,若素体阳盛或嗜食辛辣,导致热郁肠腑,煎灼津液,大肠传导不力,糟粕停积化浊,浊热内阻,则大肠气机失降,导致肝气郁滞,火热内生,肝魂受扰,魂不归舍,病发失眠。此外,若失眠病久,肝血愈损,血不涵气,肝气离越,上逆化热,搅扰心神,子病及母,神魂皆难宁静,则失眠愈重。

治疗:推荐《伤寒论》承气汤类方加减,主要用大黄、芒硝、枳实三药,达涤浊泄热通肠、清肝泻火功效。其中,大黄为君,芒硝为臣,佐以枳实,共奏峻下之功。临证注意结合患者体质强弱、病证虚实之多寡、病势之缓急,审证参合加减而用,使肠腑通畅,浊热外泄,则肝火得清,肝经条达,神魂安定,睡眠安稳。

小肠湿邪内阻,脾不升清

小肠接收经胃初步消化过的水谷,进一步转化并将吸收的精微物质输送至脾脏进而输布全身,同时将固体残渣输送至大肠,多余的水液输送至膀胱。同时小肠和脾在“化物”方面密切协作,共同主导升清降浊,如《素问·六节藏象论篇》所云:“脾……小肠……仓廪之本,营之居也,名曰器,能化糟粕,转味而入出者也”。可见脾与小肠相通。

若小肠为湿所困,湿性黏滞,肠腑运化受阻,泌别失司,清浊相干,浊阴不走二便而上侵脾,清阳不归脾而下犯二便,小肠无以运化浊阴使其下降,脾气不能生化清阳而上升。脾与小肠功能失司,一方面导致气血亏损,心脉失于濡养,则脉不舍神,心神不宁;另一方面,糟粕浊气随脾而升,上犯心神,神不守舍,故见不寐。

治疗:宜用苓桂术甘汤以化湿气、运小肠,健脾升清。有研究表明,运用苓桂术甘汤治疗失眠获得了良好临床疗效。若湿邪太盛,当速除其湿,可加甘淡之猪苓、泽泻、薏苡仁配合茯苓渗利水湿;亦可加辛苦温之苍术、厚朴、半夏、陈皮,利用其苦温之性燥湿、辛温之性行湿,多方位促进湿邪外出以加强疗效。

膀胱津液失调,肺失宣肃

肺和膀胱相通,共同主宰津液代谢,一则以汗液形式宣散津液自腠理、皮毛外出;二则以尿液形式将津液经肺气肃降、膀胱气化从尿道排泄。

膀胱功能失司,津液代谢失调,可导致肺脏气机不畅。一方面,膀胱失约,阳气不足,气化不利,导致津液不能正常上化汗液、下化尿液外出,化为水饮停于肺,使肺失宣肃,相傅失职,影响全身气机运行,则心气亦损,心神不安;另一方面,水饮滞于膀胱,膀胱气化不及,郁久化热,上攻于肺,灼热干肺伤阴,魄不安处,常发浅睡易醒型失眠。

治疗:可用五苓散以调津液、通膀胱,宣肃肺气。五苓散可调节水液代谢、恢复津液运行,津液输布及排泄皆守常道,膀胱通利,气化俱佳,则肺气宣肃功能正常,饮邪不至于循经上攻心肺,搅扰神魄,神安魄宁,则寤寐有常。临证常加宣降肺气之桔梗、苦杏仁,同调膀胱与肺。

三焦原气不畅,肾精虚损

肾为原气起源之所在,三焦为原气运行通道,二者关系密切。原气乃肾中精微,是生命之原动力,系先天元气中形质未分、具备生化特性的混沌之气,属狭义范畴的元气;其以三焦为通道,遍布全身,以成生生不息之势。肾中原气需历经三焦游行,方能濡养周身;三焦需气化正常,经络通畅,才能反哺肾中原气,使肾精日渐充实。

肾与三焦相通,在“肾精-原气”的生成、运行、储藏全过程中共同主持调节作用;若邪停三焦,原气运行不畅,不能及时归肾化精,日久肾精亏损。肾精不足,一则不足以化髓充脑,致脑神失养;二则无以借三焦气化上奉于心以濡养心神,导致心脑神气衰弱,不能主寐。

治疗:可用小柴胡汤以畅达三焦气机,补肾填精。该方长于调畅少阳枢机,枢机通利则三焦气机亦通。对于三焦气机郁滞、肾精慢性损耗所致的失眠,临床当治病求本,以小柴胡汤加减调畅枢机为先,酌情选用填精补肾之品如熟地黄、枸杞子等,以达到三焦通畅、肾精充足、神气旺盛、夜寐安稳之目的。

六腑以通为用,以降为顺,若为诸邪侵扰,腑气闭塞不行,邪传其别通之脏,六脏因而失衡,皆可导致失眠。古今相关研究证实,以通腑为先,调脏为辅,可达腑通脏自调之效,脏调则心神安定,睡眠安稳。从脏腑别通角度辨治失眠,紧扣“某腑—某脏”之间的生理病理联系,进一步深入探讨其在失眠发生发展中的机制,或有益于提高部分顽固性失眠的疗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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