调气治神 ——阐扬针灸临床精义
对针灸基础理论的研究,着重在循经考穴;对针灸临床治疗的研究,着重在调气治神。只有将两方面结合起来,才能照应全局,推进学科的发展。下面就谈谈针灸中的调气治神。
一. 分析气血
针刺的作用,总的说来都是调理气血。《内经》中对气血的论述主要是从针刺出发,其认识是从针刺实践中来。通过刺血络而认识血的特点,就是很好的例证,所谓“刺其血者”,或说“取血于营”;关于气就较为抽象,但这是指可感知的有动态的现象。针刺中的感觉和反应(简称感应)就称为“气”。古代刺法就有“取血”和“取气”的不同,在“取气”中还要区分出各种的“气”。
现在有人把针刺取气、得气的概念局限化了,以为针刺出现酸、胀、重、麻的感觉就叫“得气”,解释作“针感”。有人还主张用“针感”一词取代“得气”,这种说法不全面。“得气”可以说针刺感应,不能只注意“感”而不注意“应”。当然在病人身上不是都能既有感又有应,比如痿证(如小儿麻痹症)的局部是有感而无应,瘫痪(如截瘫)的局部常少感而乱应,甚至无感无应。《金针赋》说的“死生贵贱,针下皆知”,虽然说得玄妙,但病情的轻重,体质的强弱,针下的感应是有所不同,医者必须注意分辨。
人体不同的部位气血分布不相同,这可结合解剖特点去认识。血管神经的分布,对于针灸施术者是应具体了解的。古代所说的各经气血的有多有少,实际是从针刺临床上得来。血多者适宜取血,气多者适宜取气;血少者不宜取血,气少者不宜取气。对这一理论讲得比较完整的是《灵枢·九针论》。
候气、得气是否都要达到针下出现酸、麻、胀、重和沉、紧、涩的要求呢?并不都是如此。根据临床的实际和经典的理论,把人体的“气”分各个层次,不同层次的感应是不相同的。如刺皮肤层有轻微的痛感,不会出现酸、麻、胀、重,可出现些皮肤潮红而不会有沉紧涩的反应;有的话那就是沿皮下透刺,如刺百会穴等;也有很快透过皮肤,沿皮下浅刺,不引起酸胀等感觉,如“腕踝针”刺法。这种刺皮肤或刺皮下的刺法是否算得气呢?这也是得气,是得浅层的“卫气”。七星针叩得轻些是微痛,叩得重则出血;针刺到血管壁时也出现痛感,并引起出血,这是否不算得气呢?这也是得气,是得较深层的“营气”。这就是《灵枢》所说的“刺营者出血,刺卫者出气”和《素问》所说的“取血于营,取气于卫”。在皮肤针刺法中就包括这两项内容,不能把这些刺法排除在“得气”之外。
针刺痛觉算不算得气呢?这也属于营卫之气。《黄帝内经太素》说的“卫气虚则不仁而不用”,麻木不仁者是卫气虚的表现。“痛则神归之”,痛能引神气,如针刺人中的痛觉,就能起醒神的作用,说明针刺并不是一概避免痛。感觉到了沉重的程度都可成为痛。针刺治疗在于掌握不同部位和不同程度的感觉,有分析地加以运用,使能起到良好的效应。
针刺痛觉也属于得气,这可从末端部位的一些用穴去说明。四肢末端的井穴,可用于取血和取气,取气多数是刺痛感觉。《难经》说的:“诸井者,肌肉浅薄,不足使也。”就是指其不便于用针。耳郭部也是一样,以痛感为主而不是酸麻等感觉,也不会有针下沉紧等反应。但这些部位同样能调营卫之气。可见浅层的感应是针刺治疗的重要方面,而深层的得气则属于“谷气”。
谷气是指“分肉”或称“筋肉”(现称肌肉)中间的气,一般所说的得气主要指此。《灵枢·官针》说的:“已入分肉之间则谷气出,故刺法曰:‘始浅刺之,以逐邪气而来血气;后刺深之,以致阴气之邪;最后刺极深之,以下谷气。’此之谓也。”这里说的是先刺到卫气,再刺到营气,随后刺到谷气,有浅深、大小的不同。下谷气,说明谷气是有上下传导作用的。所谓“气下乃止,不下复始”,都是指的谷气。还说“谷气顺脉,卫气逆行”,顺着经脉传导的是谷气,而卫气则可不顺经脉走。由于谷气在筋肉间,针下出现的沉紧感是由此而来。《标幽赋》所说的,“气之至也,如鱼吞钩饵之沉浮;气未至也,如闲处幽堂之深邃。”即指谷气而言,将此作为主要的得气是对的,但不应忽视得卫气、得营气也是得气,只是浅深和感应程度有不同,随证施用,都能取得疗效。
对谷气的掌握,根据传统观点,要求感应的出现较为和缓,酸胀沉重为病人所能耐受,一般不用激烈过强为病人难以耐受的麻电样感觉。以往陆瘦燕前辈就不赞成刺激神经干的强刺法,认为这是暴气。《灵枢》说过“邪气来也紧而疾,谷气来也徐而和”徐缓而调和的感应为病人所能耐受,且能反复行针,可延续较长的时间,有利于作用的积累。紧张而急骤的麻电样感应,古人可能视之为“邪气”,对正气是一种损害。临床上须作持续行针的针麻镇痛,所得的气就需要这种徐而和的谷气。
气的感应主要因部位的解剖特点而有不同,还因体质和病情的关系其敏感程度各有差异。感觉过敏的,有所谓“神动而气先针行”;正常的人是针入而气至;迟钝的人经多次才有所感觉,所谓“数刺乃知”。年龄上,儿童时灵敏,至老年趋于迟钝。有些人因疾病而感觉迟钝或缺失,自然就不能很好得气。对这类病人,可采用附子饼灸法以温运其阳气,这是取“寒痹者纳热”之意。
通过刺卫、刺营、刺谷气而达到调气治神,所说“神气”就包括卫气、营气和谷气。穴位是“神气之所游行出入”之处,也是“卫气之所留止”的所在,这是外的部分;“神气舍心”和“头者精明之府”以及“脑为元神之府”,是指其内的也是高的部分。《灵枢》说的“凡刺之法,必先本于神”,以“神”为本是抓住了总的要领。
二. 配合呼吸
针刺治疗要不要配合呼吸,历来有不同的看法。《素问·离合真邪论》最早提出呼吸补泻,主张补法要随着呼气进针,随着吸气出针;泻法则于吸气时进针,当呼气时出针。到了《难经》则提出:“补泻之法,非必呼吸出内针也。”强调了手法的重要性,而把呼吸放在不是完全必要的地位。窦汉卿也说过“非呼吸而在手指”。对此结合临床应用作出分析:古人对气的认识可以说是从呼吸之气开始,进而探究人体精微之气、饮食之气和感觉之气。呼吸影响全身的活动,从而以吐故纳新作为养生的方法,针灸结合这方面来应用也是很自然的事。
联系《素问·刺志论》“夫实者,气入也;虚者,气出也。”吸气时使气入,呼气时使气出。人体当吸气足时,气得到补充,神情显得兴奋、紧张,全身处于一种“实”的状态;当呼气尽时,气得到排出,神情显得低沉、松弛,全身处于一种“虚”的状态。人体深呼吸时,随着肺脏的一张一弛,横膈的一降一升,腰脊的一伸一缩,胸腹的一起一伏,其影响范围是很广的。可知呼吸对调整全身生理功能的重要,特别是对脏腑和脊背的活动有直接的影响作用。
《素问》的呼吸补泻法,是按顺其气为补,逆其气为泻的原则,故当其在呼气而虚的情况下进针,通过留针,当其吸气而实的情况下出针,这是补虚法;而当其在吸气而实的情况下进针和转针,当在呼气而虚的情况下出针,这是泻实法。后来的医家以呼气时转针为补,吸气时转针为泻,即由此而来。
《内经》所言的补泻法,是从针刺前后的全过程来看,并不是只抓住一点而分补泻。近人分成若干所谓“单式补泻法”,有的割裂了原意,不切合实际的应用。《素问》对呼吸出入针原也是结合手法应用,故后来《难经》强调了手法而不以呼吸为重。如果我们认识到呼吸的机理,针刺治疗时配合病人的呼吸动作有其积极作用的。
古代医家将呼吸分为“自然之呼吸”和“使然之呼吸”。补泻转针用的是“使然之呼吸”动作,即指使病人主动作呼气或吸气以配合针刺手法。这首先能起到“专意一神,令志在针”的全神贯注作用;又能起到“以移其神,气至乃休”的移神行气作用。古书所说的“留几呼”“泻几吸”,结合《素问》的呼吸补泻法,对虚证病人,一般于四肢部取穴,随着病人虚咳一声进针(咳也是一种短暂的呼气),得气后手仍持针不动或少动,让病人缓缓地呼吸7-10次,使保持沉紧的得气感,即古人所说的“得气留补”和“留几呼”。以后可“针留手不留”,到适当的时间后轻快出针。
例如对一因受寒而发胃痛的女患者,症见其双手捧腹,不能直立,即嘱其坐位治疗,取两足三里以理胃,随咳进针,针下得气后,手仍持针,询问病人的感觉,并嘱其缓缓呼吸,吸时伸腰,呼时放松,经10次呼吸后,胃痛缓解,俯仰自如略予转针后随其吸气出针。
对实证痛证的病人也常于四肢部取穴,随病人的吸气进针,深部得气后继续转针,让病人作深呼吸7~10次,配合吸气转针以增强得气感,即古人所说的“得气即泻”和“泻几吸”。可间歇进行到适当时间后随着吸气出针。
又如对一急性腰扭伤的腰痛患者,腰部弯屈不能直伸,不能平卧。当即采取坐位治疗,取两手腕骨穴以疏调太阳筋脉,随着进针而吸气,转针时感应加强,并嘱其用力吸气并伸动腰部,呼气时放松。经转针7次呼吸后,仍留针,嘱病人起立继续作呼吸俯仰动作,伸腰情况大为好转。后再坐靠椅上,加针人中穴以通调督脉,随针加深吸气而后仰伸腰,重复数次,再起立作下蹲伸腰动作,伸展情况复常,后随呼气出针。
这种呼吸补泻中间的“留几呼”“泻几吸”的伸展动作是主要的,不应只看到进出针时的配合呼吸。可能《难经》的“非必呼吸出内针也”是针对这一点来说,强调手法和得气作用的重要性,我们要掌握这一中心内容来分补泻;得气留针,感应较轻;得气转针,感应较重。在《灵枢》中以“微旋而徐推之”的手法为补,以“切而转之,气出乃疾”的手法为泻,都是以轻手法为补,重手法为泻,这切合于临床应用。如配合上呼吸则可使内呼吸外针气结合、动静结合,医者与病人配合起来,自然能提高针刺治疗的效果。
中医学对呼吸的重视是不言而喻的。呼吸作为气血活动的契机,杨继洲说:“欲治经脉,须调荣卫;欲调荣卫,须假(借助)呼吸。”认为荣卫血气的运行须借助呼吸的推送,针刺治疗的得气与呼吸之气结合起来运用自有其合理之处。其理与导引行气相通,只是近代医家对此没有很多的注意。经过这样解释,觉得针刺与呼吸的配合是很值得研究的。
三. 运用手法
自窦汉卿把《难经》中有关条文简化为“补泻之法,非呼吸而在手指”之后,就有“手指补泻”十四法的提出,后人所称“手法”和“指法”多指此而言,只是内容上有分有合,有繁有简。名称和方法也有不少演变。
《灵枢》最早提出“右主推之,左持而御之,气至而去之”,已指明右手持针进退,左手把握穴位,配合针刺取气。至《难经》说“知为针者信其左,不知为针者信其右”,更强调左手配合的重要作用。目的在于说明,刺法不仅是针起作用,手指的摸穴按压等动作更为重要。
针刺与按压手法的互相结合,如《灵枢·杂病》说:“按已,刺,按之立已;不已,上下求之,得之立已。”就是说:在针刺之前先按,刺后又按,一定见效;如不效,再上下按寻,如取得就能见效。在后人所述针刺手法中就有属于针刺前后的手法,有属于针刺过程中的手法,将这些手法都称为“补泻”是扩大了补泻概念。
四. 辨别补泻
补虚泻实这一概念来源于《孙子兵法》和《老子》。《孙子兵法》虚实篇讲到“知有余不足”,《老子》有“有余者损之,不足者补之”的话,在汉墓出土《脉书》中则载有“治病者取有余而益不足”。这些语言都是一脉相承,早出于《内经》之前。“刺法论”在此启示下提出了补虚泻实的原则。病证以有余为实,不足为虚,实者须损,称为泻;虚者须益,称为补。最初是用灸法和砭法调气血,如《脉书》说“气者利下而害上,从暖而去清,故圣人寒头而暖足。”这样用灸来温暖引气,可说有补的作用;用砭法来放血排脓,当然是泻的作用。但同样是灸,有灸多灸少的区分,同样是砭也有砭深砭浅的不同,都得随病而施,这就是补泻。
自有了九针之后,针具分化了,对气血各有不同的作用。刺血排脓和深刺的针,如镵针、锋针、铍针、圆利针、长针、大针多用于泻,而不入皮肤的和针身细小的,如圆针、鍉针和毫针多用于补。圆针是揩摩肌肤,鍉针是按压体表以“致其气”,毫针能“微以久留”“出针而养”而不伤正气。可知针具本身就有泻与补的不同,这种不同是由粗细、大小、长短、深浅和取血、取气、感应强弱的不同而决定的。针刺补泻又从方法上作细致的区分以适应病情需要,这是合理的。
《内经》所提的补泻法比较朴素,金元以后医家所论趋于繁琐化,这中间应作具体的分析。把刺法简单化是不好,变得繁琐化也会脱离实际。就《灵枢》所论补泻法作出对比,认为补法是一些较轻的刺法,泻法是一些较重的刺法。
怎样解释补泻与轻重刺激的关系?还参照了杨继洲“刺有大小”的观点。杨氏提出:“有平补、平泻,谓其阴阳不平而后平也。阳下之曰补,阴上之曰泻。但得内外之气调则已。有大补、大泻,惟其阴阳俱有盛衰,内针于天地部内,俱补俱泻,必使经气内外相通,上下相接,盛气乃衰。”
平补、平泻,就是小补、小泻,加上大补、大泻,即补泻法各分大小或轻重。杨氏称之为“平”可能还有平常的意思。这是种不分层的常用补泻法,运用徐疾、提插、捻转等法使内外之气平调。大补、大泻,可称重补、重泻,这是分层进行(即分天、地二部或天、人、地三部)的不常用的补泻法。既要分层,只能用在较深的四肢部穴,不宜用于头面、胸腹和肢端各穴。补泻手法主要得根据穴位的特点来选用。
《内经》《难经》的捻转运针原无左转右转的区分,《灵枢》以“微旋而徐推之”为补,“切而转之”为泻,也即以捻转的小大来分;《难经》的“推而内之”与“动而伸之”,推和动也可从推移、摇动解释,即在按纳或伸提时可带些捻转动作。临床应用,一般以大指向前,带着推动往下按,为补;大指向后,带着转动往上提,为泻。这比单纯的提插更能符合《难经》原意。
刺法之分补泻是由气血而来,其区分是相对的。表明治疗方法应随证而有所不同,《灵枢》所谓“随变而调气”,是其基本的主导思想。针刺的补泻自不同于药物的补泻,有人拿药物的补泻来对比针刺,引朱丹溪的话,说“针法浑是泻而无补”。由于两者的性质不同,不应以药物的补来要求针灸的补,也不能以针刺的泻来要求药物的泻。药物能以其气味补益身体,针灸虽说无气无味,但确能激发人体的一些功能,这不能不算是“补”,说它泻而无补也过于片面。问题是补泻的方法与所要求达到的补泻效果是否一致?如“针转千遭,其病自消”的针法属补还是属泻?这些情况是需要深入研究的。
五. 掌握穴性
针灸的作用是由针灸的方法施行于穴位而取得的。《难经》将“迎随”的内容包括子母补泻穴在内,是说腧穴具有补泻的性能,谈补泻不能忽视穴位的特性。“随而济之”和“迎而夺之”原是指补泻法的总则,适用于各项补泻法。后人将迎随补泻只看成是针的顺逆,这是片面的。针向的顺逆与针刺深浅一样,主要看穴位局部的解剖特点,不是各穴都可随便顺斜刺或逆斜刺的。针的斜向与掌握针刺感应有关,或是为了针向病所,而不必以顺斜为补,逆斜为泻。例如刺翳风穴,治耳病,上斜向耳部;治面瘫,向前斜向面部;治咽喉病,向下斜向喉部,如说分顺逆就不好掌握。
穴性是穴位局部的特点与针灸方法的结合而发挥出的作用,离开治法就不成其为穴性。对穴性的探讨是近代针灸家提出来的。穴性不同于药性,不能用药性的概念来随便套用,应当是在历代大量治验的基础上总结出来,以便从理论上更好地加以掌握。
例如足三里一穴,文献记载最为丰富。早在《内经》中就有多处论述;在后世的针灸歌赋中也是反复提到。这是临床上最常用的经穴之一。对足三里治疗作用的认识就是逐步扩展和加深。在《内经》中主要阐述足三里对胃肠的调整作用,凡是“邪在脾胃”,无论虚实寒热都可“调于三里”;对“邪在胆,逆在胃”的呕逆症,还可“取三里以下胃气逆”。《明堂》、《针灸甲乙经》所载治症,主要补充足三里泻阳明经热的作用,以治狂歌、妄言、口噤、喉痹、乳痈有热等。
至三国时,华佗才提出“疗五劳羸瘦,七伤虚乏”;南北朝时,秦承祖还说“诸病皆治”。说明那时已强调其补虚、益气作用。《外台秘要》还说:“人年三十以上,若不灸三里,令人气上冲目。”后人即据此常灸足三里以防治中风,或称为“保健灸”。宋代张杲《医说》载:“‘若要安,三里莫要干’。患风疾人宜灸三里者,五脏六腑之沟渠也。常欲宣通,即无风疾。”说明历代对三里的治症逐步扩展,且从治疗发展为预防保健,在各经穴中具有特殊意义。但三里用于“气上冲目”,主要指情志所伤的上盛下虚证,不是指外感风邪之症。元代李东垣因而指出:“六淫客邪,及上热下寒、筋骨皮肉血脉之病,错取于胃之合(足三里),大危。”辨明表里,又使对经穴主治作用的掌握更趋明确。
根据有关记载,因而就定足三里的性能为:①谓胃肠,降气逆;②泻热、清神;③补虚、益气。这些提法又是与本穴的所属经脉和特定的归类相结合。穴性应有其分经属性、类别属性,更有其调气的基本特性。调气,是指不论是偏补的穴,偏泻的穴,都具有“调”的作用,至于调哪一经、哪一脏腑器官,则须加分析。足三里的“调胃肠”则指出其重点所在。“泻热”则联系阳明经的所过部位,“补虚”则对经与腑都有关系。这样去掌握穴性就抓住了要领。
对五输穴中的子母补泻穴不应看作绝对化。其实,母穴作为补穴,也可用于泻;子穴作为泻穴也可用于补,要随证施用。例如手太阴肺经的太渊是母穴,对于肺气虚的虚喘、气短,可用得气留针的补法,但歌赋说的“气刺两乳求太渊,未应之时泻列缺”,则宜用得气转针和提针的泻法。“气刺两乳”指的是“妬乳”气痛的见症,并不是有人所误解的气病刺两乳中间的膻中穴。“气会太渊”,既用于补气,也可用于泻气。肺经的尺泽是子穴,对实证喘咳,可用得气转针的泻法;但对虚证“吐血定喘补尺泽”,则可用得气留针的补法。
对五输穴性能的分析,主要是注重其“井、荥、输、原、经、合”的类别,同一类的穴有其类似的性能,《灵枢》和《难经》所说的五输主病是其基本要点。
1.井穴
“病在藏者取之井”和“井主心下满”,说明井穴同一类穴主治脏病和热证。脏病指涉及神志的证候,宜取阴经的井穴,如涌泉用于厥逆昏迷,大敦、隐白用于肝脾气郁,中冲、少冲用于心烦热盛,少商用于肺热神昏等。阳经热证则泻阳经井穴,阳明热,取商阳、厉兑;太阳热,取少泽、至阴;少阳热,取关冲、窍阴。对于热邪在上者,井穴是上病下取的要穴,能起泻热清神的作用。
【医案一】
一神经官能症患者,心神不宁,夜不安卧,多梦易惊,头昏心烦,大便不化,苔薄白而脉细数。因从心脾论治,取神门、三阴交以理脾安神,交替取厉兑、隐白以清脾胃二经烦热,配足三里以和胃肠,并取印堂以凝神定志,用得气久留针之法而奏效。
2.荥穴
“荥主身热”,阴经的荥穴多主各脏的内热,如鱼际清肺热,劳宫、少府主清心火,大都除脾热,行间泻肝火,然谷泻肾火;阳经的荥穴多主各外经之热,如内庭、二间泻阳明经热;侠溪、液门泻少阳经热;通谷、前谷泻太阳经热,而以足阳经的荥穴较常用。意指热发于上,取足部是引而下之。
【医案二】
陈某,男,有高血压史。近头晕,眼蒙,发胀,视力减退,大便不畅,口苦,苔黄,脉弦。因从肝胆论治。上取双风池以疏泄肝阳,下取外关、光明以泻少阳络气,配侠溪、行间疏肝利胆以明目,引热下行,用伸提泻法。
3.输穴
“输主体重节痛”,是指阳经的输穴主治时轻时重的关节筋骨痛症。因阴经的输穴即原穴,应从原穴掌握其性能。阳经的输穴,如三间、陷谷用于阳明经的筋骨痛症;中诸、足临泣用于少阳经的筋骨痛症;后溪、束骨用于太阳经的筋骨痛症。上下肢分别选用作远取法,为远近主应配穴的重要方式,具有舒筋解痛的作用,对头肩上部的急性痛症多用之。
【医案三】
许某,女,有三叉神经痛史。左面颊痛,时有发作。晨起因洗漱不适又发剧痛,颊肉搐动、泪出,有碍饮食,即从阳明经论治。远取三间、陷谷,用捻转泻法,间歇运针;近取颊车穴,得气留针30分钟。疼痛随见缓解。
4.经穴
关于“经”穴的主病,《灵枢》说是“病变于音者”,《难经》说是“主喘咳,寒热”,《素问》说是“浮肿者治其经”。“经”穴的类别特性,似不如其他类穴明确。就病证的部位作归纳,主要是在咽喉部以及各经的肿胀,如经渠的喘咳、喉痹,间使、灵道的暴喑;阳溪、支沟、阳谷均主咽喉痛;在足经中,商丘主呕吐,中封、复溜主嗌干,解溪主腹胀呕吐,阳辅主腋下肿、喉痹,昆仑主暴喘等。“经”穴有平气降逆作用,在足部者还用治浮肿。
【医案四】
王某,女,农妇,二日来寝卧不安,食少,不语,不能对答,由其夫诉述所苦。神识清楚,自感胸臆不舒。苔薄腻,脉弦缓。是由心情抑郁,致成喑哑,即从心肾施治。取间使配灵道以通调心神,行捻转泻法,嘱配合吸气。经10次呼吸后,再加针人中,针尖朝上,使吸气,口欲出声而不畅,再嘱张口发“啊”声,意在诊视其喉舌。数次后发音渐清,能说“痛”。再加针复溜,得气留针10分钟,对话复常,自感心胸结气得到舒畅。
5.合穴
关于合穴,《灵枢》说是“经满而血者,病在胃,及以饮食不节得病者取之于合。”这里说了两层意思:一是外经受邪而侵犯血分的病证,一是病在胃肠以及饮食不节而得的病证。后者即包括《难经》所说的“逆气而泄”,概括说成“府病取合”,指的是六腑下合穴。其余合穴则以其经为主。手三阳的合穴,曲池、天井、小海,主手三阳外经病;手三阴的合穴,尺泽、曲泽、少海,主胸部症;六腑下合穴,足三里、上巨虚、下巨虚、委中、委阳、阳陵泉各主六腑病;足三阴的合穴阴陵泉、曲泉、阴谷,主腹部症。这样手足合穴各有不同的主治重点。
【医案五】
李某,男,农民。自诉“发痧”,心胸烦闷,厌食,大便溏泄,腹隐痛,时嗳气。苔薄白,脉濡。治以宽胸调胃肠和营血之法。先以七星针叩击曲泽周围至潮红微出血,以起宽胸和营作用;再针足三里、上巨虚,使感应下传,留针15分钟,以调理胃肠,症状见缓解。
对四肢穴是以五输、原、络、郄穴为代表,掌握其穴性;躯干部穴则以背俞、募穴为代表,掌握其穴性。会合各家有关俞募的不同记载,特别从背俞的定位分析其理论与临床意义。《灵枢·背俞》以“焦”字代“椎”字,从而证明上、中、下三焦实际与上、中、下三段脊椎相联系:上七椎前对胸部,属上焦;中七椎前对上腹部,属中焦;下七椎前对下腹部,属下焦。这一分法,对按二十一椎高度所分布的穴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。上部肺、心、心包;中部肝、胆、脾、胃;下部肾、大小肠、膀胱、胞宫,所列脏腑各与腧穴相应。背后为背俞,腹前为募穴,两旁各穴作用也相类似。将这一具体部位与标本、根结、气街、四海等概念沟通起来,加深了对经络理论的全面理解,并应用于临床实际。
《素问》说的“治藏者治其俞,治府者治其合”,是指治五脏病以背俞为常用,而六腑病以其下合穴为常用。俞募穴是邻近脏腑的穴,五输等穴则是远离脏腑的穴。如何用好近取、远取,是针灸治疗所必须加以注意的选穴配穴问题。或近取,或远取,或远近配合,以发挥“本标相应”的作用,这是针灸用穴的大法。
从以下各例可以说明头、胸、腹、胫四气街穴的应用。
【医案六】
石某,女,30多岁,头晕欲呕,不能食,目不欲张,两腿痿软不能行。有汞中毒史,病情时有起伏。脉沉细,苔薄黄。阳气不运,足不任身。即嘱伏案坐位,针两天柱,按纳取气,以调足太阳之经;再针大椎,用微旋法以运阳气,即感气舒呕止。留针15分钟后,神情大见好转,并以方药调治。因“气在头者,止之于脑”,故从头项施治。《灵枢》所说:“上寒下热,先刺其项太阳,久留之,已刺则熨”不熨而刺大椎也是取其通阳作用。“上虚则眩”,于近部取穴属“推而上之”的用法。
【医案七】
赵某,男,56岁。清晨咳嗽、气喘,近年秋凉后辄发,多痰沫,不耐风寒。苔薄白,脉濡缓。寒袭于中,肺气失宣。嘱俯首坐位治疗,先针大椎,入一寸,用微旋法以运阳气;继针左右大杼、肺俞,用微旋徐推补法,针入1寸,以宣行肺气。留针15分钟,因不便施行灸法,去针后即利用辣椒风湿膏2张敷贴于背旁针穴部,以起温运作用。至隔日复诊,自感咳喘大减,再施以上法,逐见好转。针刺结合敷贴,其效着重在经穴,这是“气在胸者,止之膺与背俞”,胸中肺心之病须从上焦部近取,治法则可随症变通。敷贴近似温灸,对寒甚者宜以灸法收效。
【医案八】
张某,女,35岁,患泥沙样胆结石,于过食油腻与情绪不快时辄发脘胁间绞痛,漾漾欲吐,心痛彻背,辗转不安。脉紧,苔黄,按其背,七八椎右侧酸痛明显。与针双侧阳陵泉后,痛稍缓;随针胸7~8夹脊,左右均取以起协同作用。行切而转之,其感应达右胁,痛随之缓解。留针30分钟,并作间歇转针以增强效果。中焦原以中七椎定位,李教授结合临床实际,将其位提高二椎,即以胸1~6属上焦,胸7~12属中焦。也即肝、胆、脾、胃的病痛反映部位一般较高,故其取穴可从高考虑,不是局限于原定的背俞,而随其按压反应灵活定穴。《灵枢》所说:“气在腹者,止之于背俞与冲脉”即指背与腹部前后相应的关系。
【医案九】
孙某,女,44岁。诉左腿前部酸痛,起于产后,伴腰部酸楚,午后加重,上楼特感疲乏。其病位居前,应属阳明腰腿痛。嘱伏卧针治。先针左肾俞、气海俞,直入2寸,行导气法,使感应达股前,留15分钟后起针;再加针左冲门、伏兔穴,从太阴、阳明施治,以前后上下配合而奏效。取足太阴冲门而不取足阳明气冲,是因冲门更有利于行气下传,以达病证所在。《灵枢》说的:“气在胫者,止之于气街。”气街应是包括腹股沟部各穴,不限指气冲。身前气街与其后的髀枢都是当髋股关节部,关系着整个下肢。阳明腰腿痛当以冲门为要穴,少阳、太阳腰腿痛以环跳为要穴(交会穴),太阳腰腿痛则以秩边为要穴。所说“承山、踝上以下”是指其下部的有关经穴,也不是只指足阳明经穴。取这些穴是为了达到“气下乃止”,以起“引而下之”的作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