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医重视脾胃的思想及临床应用
自李东垣创立脾胃学说以来,论及脾胃之阴者,历代医家纷纷探索并发展。其中,刘完素、胡慎柔、缪希雍等人已开其端,他们深入探究脾胃阴液的生理病理特点,提出了一系列颇具见地的理论。
缪希雍在其著作《先醒斋医学广笔记●痧疹绪论》中,便对脾胃之阴有着独到的见解。他明确指出:“徒知香燥温补为治牌之法,而不知甘寒滋润益阴有益于脾。”这句话深刻揭示了以往治疗脾胃病时,往往只注重温补香燥之法,而忽视了甘寒滋润以补益脾阴的重要性。缪希雍的这一观点,无疑为后世医者提供了新的治疗思路和方法。
而在诸多医家中,叶天士无疑是对脾胃学说贡献卓著的一位。他基于《内经》的理论基础,博采诸家之长,对降胃气、养胃阴之法十分重视。叶天士认为,胃为水谷之海,主受纳腐熟水谷,若胃气不和,则诸病丛生。因此,他强调在治疗脾胃病时,需注重调和胃气,使胃气升降有序,从而恢复脾胃的正常功能。同时,叶天士还提倡用甘酸柔润之品以补益脾阴,使脾胃得以滋润濡养,从而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。
在叶天士的努力下,治疗脾胃病的方法得以全面完善。他提出的降胃气、养胃阴之法,不仅丰富了脾胃学说的内容,也为后世医者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启示。可以说,叶天士在脾胃学说上的贡献,无疑为中医学科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。
脾胃,乃人体后天之根本,犹如大地之根基,源源不断地接受着水谷的滋养,传递着生命的精华,为生命之火提供了不竭的动力之源。脾作为脏腑之一,主要负责健运功能,化生精微,它像是一个深藏的宝库,藏而不泻,实而不满,其特性是以升发为主,为身体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。
相对而言,胃则是脏腑之腑,主要负责接纳和消化食物,职司传导,其特点则是泻而不藏,满而不实,以降为顺,确保食物得以顺利消化并向下传导。此外,脾属阴土,得阳气方能运化,因此它喜好干燥而厌恶湿润;而胃属阳土,得阴气则能自安,故它喜好湿润而厌恶干燥。
在病理状态下,脾虚者主要表现为阳气亏虚,中气下陷,湿邪内生等症状;而胃虚者则多以阴液不足,胃气上逆,燥邪内生等为主。因此,在治疗上应当脾胃分治,针对脾虚者,可采用东垣法,运用甘温药物益气升阳,调和中气,健脾祛湿;而对于胃虚者,则宗叶桂法,以甘凉、甘寒、甘平等药物益胃阴,降逆行气,清火润燥。
叶氏医家对于胃阴不足之证有着独到的见解,他认为这类病症多发生于阴虚阳盛的体质者。当胃阴长期受损,饮食减少,不能化生精微,阴液来源自然不足;或者受到燥热之邪的侵袭,耗损胃津;或因治疗不当,药物损伤胃阴;或虚火扰动,灼伤胃阴,均可导致心烦、失眠、倦怠、肌肤燥热、虚痞、不思饮食、大便通而不爽、形体消瘦、口渴不欲多饮、舌苔少、脉虚数而细等症状,即胃阴虚证。
深入研究和归纳叶天士在温病和杂病中对脾胃病证的治疗规律,特别是他滋养胃阴的运用规律,对于进一步发展和完善脾胃理论,以及指导临床治疗用药,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。因此,我们有必要对滋养胃阴的治疗方法进行深入探讨,以期在临床实践中更好地运用这一理论,为患者带来更好的治疗效果。
(1)察时令之宜,辨体质之异,实为医者之道。人居于天地气交之中,与四时相应,生长化收藏皆在其中。春夏之际,阳气发泄,万物生长,此时人体亦需顺应自然,调整作息,以养阳气。而长夏土气当旺,湿邪易生,需防湿邪困脾,损及胃阴。至秋燥金气肃杀之时,燥邪伤肺胃,更需注重胃阴之养护。
在治疗宿疾杂证时,医者务必兼顾胃阴之重要。胃为后天之本,胃阴充足则生化有源,气血旺盛。若胃阴受损,则生化无源,诸病丛生。尤其在春夏易患温热之病时,热邪炽盛,必耗伤胃津肾液,此时更需顾护胃阴,以养阴生津之法治疗。
燥邪伤肺胃之时,宜用甘寒之药以润燥养阴。若误治失治,用苦辛之药损伤胃阴,则病情益重。医者需审时度势,灵活变通,以护胃阴为要。
此外,不同体质之人,其胃阴之盛衰亦有所异。木火体质者偏于阴虚阳盛,阴液常处于不足状态,胃阴更需养护。老年人纳谷为实,需用甘药以养胃阴,开胃口,振生气。乳幼儿胃气稚弱,治疗时务必注意勿损胃气。至于胎孕之身,更需依赖阳明滋养,以益胃阴、滋化源,确保母子安康。
总之,医者需根据时令、体质之异,灵活调整治法,以养护胃阴为本,方能达到治病求本、标本兼治的效果。
(2)泻外感之邪,救垂绝之阴。泻外感之邪,实乃清除侵入体表的病邪,旨在恢复机体的平衡和谐;而救垂绝之阴,则是挽救即将枯竭的阴液,以维护生命的源泉。在阳明热盛伤津、无汗恶寒的病情下,我们需运用辛凉之法,以泄卫气,透汗为治疗之关键。一旦汗液得以排出,气机与津液便能得以宣通,胃腑亦可得到充分的滋润。
若病情波及血分,出现斑疹而热势不减,此时则需以甘寒之药为主,重症可投以如玉女煎之类的峻剂,轻症则可选用梨皮蔗浆之类的轻灵之品。若见舌绛而光亮或舌燥苔黑之象,则表明病情已十分危急,急需用甘凉甘寒之品濡润滋养,以挽回生机。
对于湿热疫毒延捱失治,或误用苦寒之药导致病情入里化燥、胃津枯竭、胃气败坏者,此乃险恶之病,非达原饮透邪之力不可救治。病情较轻者,可采用辛开苦降之法,以开湿降热,恢复胃津。若病情严重,形成结滞,切不可因湿温禁下而犹豫不决,当急下存阴,以免病情恶化。
在湿浊用事的情况下,患者齿垢如灰糕样,此时应补气生津,化湿导滞,所谓“滋燥兼行”,即是在滋润的同时,也要注重燥湿的排除,以达到标本兼治的效果。叶氏曾有一名言:“救阴不在血,而在津与汗”,此语深刻揭示了温病救津的真谛,即救阴的目的并非单纯补血,而在于驱邪外出,恢复机体的正常功能。这一见解可谓入木三分,对于指导临床实践具有重要意义。
(3)因五脏之相关,从阳明以立法。因五脏之间相互依存、相互影响的关系,中医在立法时多从阳明理论出发,注重养胃阴以化解肺热,这体现了补土生金的医理。如当风热犯肺时,我们常在甘寒之中加入桑叶、杏仁、栀子、黄芩等药材,旨在肺胃同治,以达到协同调理的目的。而对于虚症咳嗽、纳少胃衰者,则可用麦门冬汤补养肺胃,以滋养其阴液,调和其气血。
例如,有一位患者姓钱,他胃虚少纳,土不生金,声音低微,气息短促。对于这种情况,我们应当采用清补之法,以麦冬、生扁豆、玉竹、生甘草、桑叶、大沙参等药材为主,滋养胃阴,调和气血。这一滋养胃阴的处方被吴瑭命名为叶氏养胃汤,它被广泛用于胃病阴虚型证候的治疗,深受医者推崇。
又比如,当木横乘土,即肝阳升动伤胃阴时,我们应滋肝阴以充胃汁,选用何首乌、白蒺黎、桑椹子、黄菊、生地黄、生牡蛎等药材。而对于胃虚者,则需养胃阴以制肝木,此时可用炒半夏、炒麦冬、茯神、炒香粳米、广皮等药材。
“若肝阴胃汁已虚,木火炽盛,风阳扰胃,用药忌刚用柔。”养肝则宜用阿胶、生地黄、白芍、麻仁、木瓜等药材;养胃则宜用人参、麦冬、知母、粳米、秫米等。这种甘寒养胃、咸寒滋胃的治法,在中医理论中已有定论。然而,有时我们会遇到肺胃肝肾之阴液俱虚的复杂情况,这时需要采取上下交病同治的方法。如一位患者胡某,他久病耳聋,微呛,喉中不甚清爽,这是阴不上承,阳挟内风上扰清空诸窍所致。此时,我们应先用柔剂填其胃阴,如人参、鲜生地、阿胶、淡菜、白芍、茯神等,以滋养胃阴,调和气血,从而达到益胃以制龙相之火的目的。
(4)用甘味以养胃,随病机选药性。运用甘味来调养胃气,是中医养生治病的一大法则。在运用此法时,必须根据病机的变化来灵活选择药性,以达到最佳的治疗效果。清代名医叶天士曾深刻指出:“所谓胃宜降则和,其实质在于通过甘平或甘凉濡润的药性来滋养胃阴,使得津液得以恢复,进而实现胃气的通降。”这里,甘平被列为了正治之法,它代表着平和而稳定的药性,能够缓缓滋养胃阴,使之恢复生机。
然而,病情复杂多变,单纯的甘平之法有时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。阴虚往往伴随内生之热,因此,甘凉之法也被提出,用以清热养阴,平衡阴阳。更进一步地,对于内热明显者,则需使用甘寒之剂,以清热泻火,生津止渴;而对于阴虚显著者,则须采用酸甘化阴之法,通过酸味药的收敛与甘味药的滋养相结合,共同滋养胃阴。
此外,湿邪与瘀血也是胃病的常见病因。对于湿邪内蕴者,应以甘淡之品为主,以利水渗湿,调和胃气;而对于瘀血阻滞者,则需在甘味药的基础上佐以辛温之品,以活血化瘀,通经止痛。当然,若病情复杂,气阴两伤,则还需佐以甘温之品,以益气养阴,调和气血。
但无论症状如何变化,胃阴虚证的患者都应忌用甘热之品,以免助火生热,加重病情;同时,也应避免使用咸寒之品,以免滋腻碍胃,影响药效。在具体的用药选择上,粳米、秫米、甘草、山药等甘平之药可滋养胃阴;麦冬、沙参、石斛等甘凉之药可清热养阴;知母、石膏等甘寒之药可清热泻火;黄芪、人参等甘温之药可益气养阴;茯苓、淡竹叶等甘淡之药可利水渗湿;乌梅、白芍等酸味药可收敛固涩;而新绛、旋覆花等通络和胃之药,则可活血化瘀,和胃止痛。这些药物的灵活运用,无疑是治疗胃病的重要手段。
(5)绞药汁以全阴,使胃体得柔润。
叶氏在治疗脾胃病方面,其用药之精细、方法之独特,实乃医家之典范。他对于药汁的运用尤为独到,或以配方兑入煎剂,或直接饮服,或炼膏使用,或做成丸散,灵活多变,因病制宜。其用药种类之丰富,竟达46味之多,如生地汁、麦冬汁、苏梗汁、香附汁、枳壳汁、桔梗汁、柏子仁汁、姜汁、杏仁汁、苏子汁、竹沥、梨汁、瓜蒌汁、郁金汁等,每一种药汁都有其独特的治疗作用和药用机理。
以叶氏治疗一位老年患者的医案为例,患者因年老体衰,血气不足,大便不畅,纳食受阻,此乃胃汁渐枯,胃气下行受阻之症。叶氏诊断为噎症,病因在于操持太过,三阳燔灼,津液耗损。故药饵难以全功,需用特殊之法。他采用丹溪之法,选取麦冬汁、鲜生地汁、柏子仁汁、甜杏仁汁、黑芝麻汁、杜苏子汁、松子仁浆等药材,用水浸泡后绞汁滤清,再燉制成自然膏,以滋养胃阴,润燥通便,调和气血。
值得一提的是,叶氏不仅对于体润液丰的药物善于绞汁使用,即使是体液很少的药物,他也能巧妙运用绞汁之法,使其发挥出最大的药效。这种用药方法不仅体现了叶氏深厚的医学功底和丰富的临床经验,更彰显了他对于中医药学的独特见解和创新精神。
综上所述,叶氏在治疗脾胃病时,其用药之精细、方法之独特,实在令人叹为观止。他善于运用各种药汁,因病制宜,灵活多变,既体现了中医药学的博大精深,又展示了医家的高超技艺和深厚底蕴。
叶氏治胃之道,博大精深,除了着重养胃阴之外,更涵盖了一系列精妙的方法。其中,温胃之法,运用吴萸、煨姜、川椒等药材,旨在驱散胃中寒气,调和胃气,使胃腑得以温暖,功能恢复。理胃之法,则依靠厚朴、广木香、橘红、苍术等药材,用以调和胃气,疏通胃络,使胃之升降有序,气血调和。
清胃之法,运用川棟子、黄连、省头草、金铃子等药材,旨在清除胃中热邪,使胃火得降,胃之阴液得以滋养。降胃之法,则运用旋覆花、代赭石、枇杷叶、杏仁等药材,以降逆止呕,和胃降气,使胃之气机得以顺畅。
消食之法,采用神曲、麦芽、山楂等药材,以消食化积,和胃健脾,使胃之功能得以恢复。通腑之法,则采用小承气汤等方剂,以通肠导滞,使胃腑之气得以通畅,避免积滞。
叶氏不仅全面继承了前人的治胃经验,而且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和创新,取得了显著的进步。本篇医论着重从脾胃分治立论,虽为其门人手笔,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叶氏深厚的医学造诣和精湛的临床经验。徐灵胎对此篇医论的评价甚高,认为其“名言至论,深得《内经》之旨”,并称赞叶氏“此老必有传授其学,不尔,未能如此深造也”。
由此可见,叶氏治胃之道,不仅是对前人经验的全面继承,更是对中医脾胃理论的深入探索和创新。其治胃方法多样,精准而全面,为后世医者提供了宝贵的借鉴和参考。